星期日, 12月 09, 2012

Dear L

Dear L:

  光是這樣想就酸楚地不得了:我覺得總有一天你會再也找不到我。那天瞥見你揣著GRE書籍,心裡像是鬆了一口氣卻又隱隱害怕。

  逛大賣場的時候與同行友人失散,友人撥了我的電話,(想像中該是皺著眉)等待手機接通卻毫無動靜。「你的來電答鈴,很不像你。」在遇見我時他如此說,然後一群朋友哄堂大笑。於是我才驚覺,我已離開你這麼久、這麼久。

  如果你在,早該會督促我換掉的。

  那天到士林王家抗議都更的學弟Y,在警察驅離人群時遺失了背包、身上也沒有手機,我們擔心焦慮了一個晚上。「我只記得我前女友電話呵。」他如是說。我心一驚,在心底默背「0923......」,然後是你的生日、你的習慣、你喜歡的服裝品牌等等,唸咒般喃喃自語過一遍,暈眩,心想我又失去了你一點點,心裡竟矛盾地覺得舒坦一些。

  Dear L,我想我終於可以放下你了。



收拾好舊時光的傷口 
投靠了陌生的河流 
時間往前衝 沖散了你和我 衝散心跳脈搏 
回憶寄放窗口 
粉刷好舊屋簷的巷口 
掩埋了淚眼的斑駁 
在轉角之後 
扣上故事門鎖 
請你張開雙手 
讓我死在懷中 
握你的左手 
散落在我手中的是溫柔 
曾經給你太多 
傷心過 過後總會寬闊 
握你的溫柔 
散落在我心中的是錯過 
我需要寂寞 
來撫摸 
雨季中百花凋落過後的沉默 
也許就逐漸忘了有多久





星期六, 12月 08, 2012

《黑幕謎情》


「Cult」的意思是一種「宗教的膜拜儀式」、「狂熱的獻身、崇拜」;而Cult電影的定義,就是一種能夠引起「宗教性崇拜」的影片、能夠讓看這部電影的觀眾產生一種狂熱、歇斯底里的心理狀態。這類電影大多不是大成本製作的賣座電影,但多因為題材特殊或是拍攝手法獨特,讓影迷想要一看再看,甚至產生狂熱的崇拜心理,將片中的對白倒背如流或是模仿演員的言行舉止。 

素有「血腥男爵」封號的加拿大導演大衛.柯能堡(David Cronenberg)亦是Cult電影高手,他的魅力來自於一種純粹、極致的黑暗,那是由毫不拖泥帶水的暴力畫面與一層又一層地剝除、解析人性的故事軸線所交織而成。大衛.柯能堡獨特的暴力美學總是充滿張力,觀眾除了在觀影時領受暴力行為的殘酷、恐怖之外,往往也難以抗拒地對這些行為產生崇拜與生理依賴,這就是大衛.柯能堡的理念——展示真實世界中那無法否定的一面。於他而言,即使社會文明、科技何等進步、美好,人類仍是無法迴避對於「暴力」與「慾望」的渴求。

《黑幕謎情》亦是一部暴力美學的完美示範,似是平靜、漫不經心的影像卻總是讓人心儀、心悸,這暗合了人們對於「暴力」的心理期待——既好奇又恐懼。在此片中,大衛.柯能堡對「暴力」的處理手法一如一顆完美切割的鑽石,如此冰冷含蓄,卻又令人咋舌。兩段割喉場面直截了當,毫不渲染、誇大鮮血與暴力,如蜻蜓點水般輕描淡寫、點到即止,卻已深深地烙印在觀者的記憶中。著名的「浴室裸殺」一幕,光線打在高大健碩、面目方正的性格男星維果.莫天森(Viggo Mortensen)肌膚上,細緻遲緩的運鏡帶給觀眾幾乎無法喘息的凝重感受,如此真實殘忍的視覺畫面極盡煎熬,從生理上,裸身的狀態是文明人所顧忌的;從心理上,殺戮的過程也是令大眾驚懼的。

維果.莫天森俊俏完美的外表很難讓人不聯想起古希臘羅馬時代的男性雕塑,在片中各個橋段的展現皆是導演別具匠心的安排。在他與大衛.柯能堡合作的另一部電影《暴力效應》中,一如《黑幕謎情》,他也在遭受肉體破壞後存活下來、取得勝利,這種暴力的繼承無疑闡明了大衛.柯能堡對於人體美、男性美、原始美的肯定立場。《黑幕謎情》融入了俄國黑手黨的刺青傳統——將人一生的經歷刺在身上,一見刺青彷彿翻閱一幕幕過往。在加入黑幫的儀式中,此時維果.莫天森的胴體則成為權力和體制面前的儀式化符號,再怎麼健碩完美的肉體在體制、權力面前也只是個如刺青般的符號,而「人」也不過是顆棋子。

在《黑幕謎情》中,倫敦俄裔黑手黨的世界中充滿了屠殺、棄屍、強暴、欺淩、詐騙、暴力……「男性」是暴力、權力惡鬥的表徵;「女性」則從另一個敘事軸線訴說一個又一個淒婉的異鄉故事——東歐新移民帶著美好的嚮往來到西方,然而卻深陷一座又一座陰濕的城市,毫無希望。「我的名字叫做塔提安娜,我的父親死於村裡的礦坑中,人死時,也就埋了,我們都在葬在那兒,葬在俄羅斯的土地上,這就是我離開家鄉的原因,我要去尋找更好的人生……」來自東歐的十四歲女孩,就這樣帶著無助與淩辱在這個陰雨的城市死去……在動盪的東歐,類似的故事正不斷地發生。大衛.柯能堡曾在多倫多電影節上曾告訴記者:「製作這部影片時我非常壓抑,但是,有時候我也能看到希望。」或許不難猜想,在影片結尾處出現了Anna懷抱嬰兒沐浴在明媚陽光之下如此美好的鏡頭,也昭示著導演對於情勢轉好的想望吧! 


本文同時刊登於清大夜貓子電影院

Dear I

Dear I :

  有些事在與路人摩肩擦踵的街頭、在假日人聲鼎沸的咖啡店裡談起總是顯得那樣不合時宜,遂於鍵盤上敲敲打打,寫信給你。

  闊別已久,聽著你娓娓道出那些言語,靜靜聽著並想著自己過去那些日子,有些許相似些許不同,相似的是那份疑惑與無法自拔,不同的是當時的我並無法如你那般,平靜地赤裸剖白。聽著你咬字清楚平靜地吐出那些鋒利的字詞,總是有些難以言喻的情緒。

  我想起你問起關於那些音樂、寫作的事。當時的我似是給了一些含糊的答案,敲打鍵盤的此刻想了片刻,「那不是為了愛嗎?」,我啞然失笑,想起過去稚拙地描繪出情人眼中理想的自己的樣子,一種即使知道有天將全盤皆輸也死不足惜的傻氣。沒有什麼速成方式的,Dear I,你早已踏出了第一步,相信你心底的方向感吧。

  路即將展開。

  「我拼命活著、受苦、迷失、冒險、給予和失去,逼得死亡不斷退後。」法國作家阿娜伊絲.寧如是說,這句話送給現在的你再合適不過了,我是私自這樣想的。

  所以,就去愛、去生活吧,像你點起第一根菸那樣,祝好。

Best Regards.

星期六, 9月 15, 2012

《遠離非洲》




《遠離非洲》以風景如畫的非洲草原為背景,以女主角凱倫(Karen)的奮鬥與成長為軸,細細描繪了十餘年來她所經過的人生風景:她自一位愛慕虛榮的大女孩漸漸成為一個令人欽佩、認真生活的女人。改編自丹麥女作家以撒.丹森(Isak Dinesen)同名半自傳小說的經典電影《遠離非洲》,除了刻劃男女主角在草原上那一段唯美浪漫的愛情之外,亦處理了白人統治非洲時的階級與性別衝突、樓起樓塌的人生際遇,反覆觀看幾遍,總讓人覺得餘韻無窮。

  獨立且勇敢的凱倫,離鄉背井獨自一人經營偌大的農場、不畏艱險護送物品去戰地、在最後離開非洲前,更不惜下跪懇求總督,請他為土著留下一塊讓他們得以安家的土地;在大火燒光她所有收成時,她也沒有流下一滴淚。而丹尼斯,一如暴烈的野馬,有著不羈的夢想與孤獨的靈魂;孤傲而出眾的他愛好自由、像草原上吹起的狂風一樣來去自如,以草原和天穹為家。性格迥然不同的兩人在廣袤的非洲大陸上相識、相戀,其中有甜美,亦有因價值觀相異而爭吵的苦澀。而造化弄人,上天自作主張地將他永遠地留在非洲,生離死別,「等我,星期五見。」竟成了一句永遠無法實現的誓言。

  除了賺人熱淚、發人深省的劇情之外,唯美的配樂也是本片賣座的一大重點。導演薛尼.波拉克(Sydney Pollack)曾如此讚揚:「約翰的音樂給了電影更開闊的空間,創造了真正羅曼蒂克的迴響。」曾獲得多座奧斯卡電影配樂獎的音樂家約翰.貝律說:「我第一次看到《遠離非洲》那場男女主角合搭小飛機翔遊在非洲草原上的毛片時,我就知道我可以謀殺觀眾了。」這段由丹尼斯駕駛著雙人座小飛機,載著凱倫飛上雲端遍覽非洲原野風情的片段,令影史上許多觀眾震撼不已。蜿蜒的山脈似是一條巨龍、一望無際的高原襯著無垠的藍天、朵朵白雲緩緩掠過、長頸鹿與斑馬成群地在草原上奔馳著,搭配慢板略帶悲壯氣息的音樂旋律,莊嚴神聖的力量油然而生,感染力萬分。凱倫與丹尼斯兩人盈手一握,不需要任何語言就已道盡了千言萬語,全片在此時只剩下約翰的音樂陪著他們一起飄浮、一同浸泡在愛情的甜蜜裡。「我的音樂其實就是捕捉他們之間的愛情感覺,兩手緊握的那一刻,我的心都碎了,整部電影的精髓高潮就在那一刻,再簡單不過了,音樂的功能就是替電影添上一抹香味,讓一切的情緒都能統合在一起了。」約翰.貝律如此說。

  無論是丹尼斯與凱倫之間永誌不渝的愛情、凱倫與當地土著間令人動容的人情,抑或是人與大自然之間的關係,在在都訴說著「真正的愛不是占有,而是理解」,而這無非是《遠離非洲》的主要命題。一如丹尼斯在與凱倫共乘小飛機時所說的:「我帶著你去看,而你將會了解。(I will show youand you will understand.)」我們藉由親身經歷,讓自身過往的生命經驗與我們所遇見的個人或群體他們的生命經驗互相對話、交互辯證,開展彼此的生命視野。藉由相遇與深入了解,我們交換不同的人生素材,讓生命更加豐盈、充實。

本文同步刊登於清大夜貓子電影院

星期四, 9月 06, 2012

John Barry配樂影展



(本文為清大夜貓子電影院影展總文)

一部優秀的電影,除了演員精湛的演技、精彩的命題之外,適切的電影配樂是不可或缺的。電影配樂能渲染情緒與畫面,讓人迅速地連結眼前的影像與深藏心中的記憶;種種聲響能充分表現電影故事本身的張力,讓觀影者得以更容易地融入劇中,隨著主角情緒起伏,狂喜或嘆息。作曲家如魔術師般,在每個段落裡精心安排種種器樂與編制,用音符譜寫一個嶄新的世界,使人陶醉其中;電影,因有了動人的配樂而更臻完美。如果您錯過了清大夜貓子電影院在日前所規劃的義大利作曲家顏尼歐.莫利克奈(Ennio Morricone)配樂影展,本月的夜貓子電影院「約翰.貝律(John Barry)配樂影展」您絕對不能再錯過。

約翰.貝律(1933--2011)是當代最具代表性的大師級電影音樂家之一,曾以《獅子與我》、《冬之獅》、《午夜牛郎》、《遠離非洲》和《與狼共舞》五部電影配樂獲得五座奧斯卡金像獎;早期配樂作品則以007系列最為膾炙人口,鮮明的音樂形象與歷久不衰的流傳魅力比美同時期的名作曲家Ennio MorriconeJohn Williams。名演員米高.肯恩(Michael Caine)曾說過:「世人常認為1960年代的英國是個革命年代,但我認為這個革命是先從音樂起步的,Beatles改變了搖滾樂,約翰.貝律則改變了電影音樂。」

約翰.貝律的母親是一位鋼琴師,父親經營多家劇院(也可作音樂廳)。因此,約翰自幼即與許多歐洲知名交響樂團或音樂家有所接觸,在耳濡目染之下,他很早就迷上電影與電影音樂;他一度想進入電影音樂的領域,卻不得其門而入,時局與境遇種種因素所迫,他毅然進入軍中服役,在軍樂隊中擔任樂手。三年後,約翰.貝律結束軍旅生涯返回英國,組成爵士樂團「John Barry Seven」,在流行音樂界頗為成功,這段經驗也直接影響了他往後的電影配樂風格。

約翰.貝律最早期的作品無疑是爵士音樂與流行音樂的混合體,節奏強烈、曲調鮮明是其特色。1962年,第一部龐德電影《第七號情報員》讓他創造出橫跨40餘年動作片迷們最耳熟能詳的經典旋律——<The James Bond Theme>,此後十餘部龐德諜報片配樂皆由他操刀;如果說史恩康納萊(Sean Connery)是詹姆士.龐德的代言人,那約翰.貝律無疑是《007》電影音樂的代名詞。爵士樂那靈活多變、形式自由的曲調就像是花招百出、讓人不禁拍手叫好的諜報動作片;爵士樂那豐富的音樂表情、高度的樂音延展也一如諜報員龐德鮮明的個人形象。龐德系列不僅讓約翰.貝律揚名影壇,更建立了讓往後電影配樂作曲家爭相仿效、學習的諜報鬥智電影音樂的基本形象。同樣在爵士音樂上有不凡表現的《午夜牛郎》(Midnight Cowboy1969)更融合了流行音樂的流暢美感,音樂在影像之間流瀉流出夢幻色彩,在文明社會的午夜陰影中帶領觀者逐步探索同性情慾。

除了爵士樂外,優美的管絃伴奏也是約翰.貝律電影配樂中的一大特色。這樣以管絃結構敘事的唯美音樂風格在七零年代漸漸發展成熟,而過往爵士音樂的曲調則隱藏起來,但我們仍可在優美的管絃樂聲背後那略帶哀傷反覆的精神意涵中找到那丁點抑鬱的爵士樂色彩。《似曾相識》(Somewhere in Time1980)電影主題曲裡唯美的管弦樂像是一紙泛黃的舊照片,音樂呈現出的情感內斂深刻,細膩唯美,配上那段穿越時空、蕩氣迴腸的愛情故事,總令人嗟嘆不已。

近年來電影工業中的史詩電影大行其道,製作者皆不惜以大成本請來動輒一兩百人的大型交響樂團製作雷霆萬鈞、氣勢磅礡的電影配樂,以帶給觀眾更大的聽覺震撼。而這時,我們不能不提到1964年的史詩電影《祖魯戰爭》(Zulu1964),這是約翰.貝律以編制龐大的交響樂團譜作配樂的濫觴,銅管樂那高昂壯闊的外放式音樂語法構築了氣勢宏偉的氛圍,將祖魯人英勇強悍的民族精神表露無遺。

約翰.貝律擅長處理一望無際的遼闊感,曾執掌多部具有異國遊記特色的電影配樂且大受好評。本次影展所挑選的《獅子與我》(Born Free1966)、《遠離非洲》(Out of Africa1985)和《與狼共舞》(Dances with Wolves1990)三部片的電影配樂在在都展現出大草原那一望無垠的景況,輕緩的音波織就了「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動人景致,令人們無限嚮往;爵士與管絃搭配出輕盈活潑又略帶惆悵的樂章,讓人們恍若置身世外桃源。1966年的《獅子與我》是約翰.貝律的創作歷程中重要的轉折點,這部電影配樂讓他得到了生平第一座奧斯卡獎的肯定,更開啟了他日後特有的管絃語法風格:輕柔、優美的管絃樂像是在你耳邊低語,細緻柔美、浪漫動人。1985年由梅莉史翠普(Meryl Streep)、勞勃瑞福(Robert Redford)所共同主演的《遠離非洲》之電影主題曲是約翰.貝律式的管弦配樂極致,他用雅致的樂句、精彩的篇章,輕輕地訴說在那風光絕美的非洲草原上的一段永誌不渝的愛情故事。1990年的《與狼共舞》則是約翰.貝律大病初癒後復出的力作,極具特色的變奏裡既有孤寂的悲調,也有激盪人心的段落;柔美的曲調裡中有著剛毅不拔的堅忍,一如作曲家三十年來配樂生涯的縮影。

精雕細琢的旋律與超凡脫俗的唯美情懷是約翰.貝律作品的經典印象,在他的配樂作品中,我們能感受到他的浪漫柔情,也能感受到他堅持理想的熱情。創作無數浪漫唯美配樂的他,性格卻是出名的火爆,當現實環境阻礙他對電影配樂藝術的理想時,他毫不妥協。自70年代開始,因流行樂壇的改變、迪斯可及電子合成樂的發跡,使得原本一向以古典和爵士為主的電影配樂方式漸趨式微;許多導演也霎時對電子合成樂和迪斯可趨之若鶩。約翰.貝律為保有藝術創作的獨立性,他憤而辭退了《終極保鑣》(The Bodyguard1992)、《西雅圖夜未眠》(Sleepless in Seattle1993)等流行音樂比重較高的賣座名片配樂工作。這些源自他對電影配樂藝術的愛好與高度堅持的創作,如美酒般越陳越香,經時間淘洗後益發閃耀。1992年,寶刀未老的他又以《卓別林與他的情人》(Chaplin1992)一舉獲得了金球獎和奧斯卡獎的雙料提名。即使時序已邁入九零年代,本片配樂仍保有他一貫的管弦樂浪漫、唯美動人的風格,他用音樂為這個影史上意義非凡的奇男子的愛情故事留下了美麗的註腳。

約翰.貝律無疑是調配音符、畫面與情緒的魔術師,擅於觀察、捕捉各式動作與情緒的他匠心獨具地將畫面配上各種聲響使故事具象化,留下了永垂不朽的經典與後世爭相模倣的理型。他曾在訪問上揭露他的配樂要訣:「動作片配樂的基本精神就是跟著動作走,像飛豹一樣追逐英雄榮光,無需夾雜任何的纖細感情;文藝愛情電影的配樂關鍵在於你要懂得電影主角的感受,懂得他們的心,你就捉住了愛的力量了。」聽來似乎簡單,但那唯美、浪漫的氛圍,在影史上至今無人能夠超越他。約翰.貝律曾自豪地說:「我不過是創作了音樂,卻能擊碎人家的心,確實是太美妙的事了!」

而你,準備好為他的配樂電影心碎了嗎?

*09.29遇連假暫停播映一次
09.04(二) 卓別林與他的情人Chaplin(1992)143min|李察艾登布祿Richard Attenborough
09.08(六) 遠離非洲Out of Africa(1985)161min|薛尼波拉克Sydney Pollack
09.11(二) 第七號情報員Dr.No(1962)110min|泰倫斯揚Terence Young
09.15(六) 午夜牛郎Midnight Cowboy(1969)113min|約翰史勒辛格John Schlesinger
09.18(二) 似曾相識Somewhere in Time(1980)103min|吉諾史瓦克Jeannot Szwarc
09.22(六) 祖魯戰爭Zulu(1964)138min|希安菲爾Cy Endfield
09.25(二) 與狼共舞Dances with Wolves(1990)181min|凱文柯斯納Kevin Costner
10.02(六) 獅子與我Born Free(1966)95min|詹姆斯‧希爾James Hill*英文字幕

星期三, 9月 05, 2012

情欲與救贖:《援交天使》



「這個進步的民族需要援助交際,因為寂寞」。對人性、社會現象觀察深刻敏銳的作家村上龍在《寂寞國的殺人》如此寫道。《援交天使》是擅長以性、暴力的特異美學去探索人性深處的韓國爭議導演金基德在精雕細琢的《春去春又來》之後,以十一天快速拍攝完成的小品。聳動的標題下,金基德跳脫傳統印象與成見,以看似粗糙的光影構圖與值得玩味、令人不禁反覆思量的鋪陳,巧妙傳達爆炸性的內涵,闡述情欲與救贖的關係。

佑真和潔婉為了完成一起到歐洲旅行的夢想,潔婉從事援助交際,佑真則負責替她把風。潔婉在一次交易時遇上警察臨檢,情急之下,她從高樓一躍而下,不幸摔成重傷。瀕死的潔婉希望能見喜歡的客人最後一面,佑真趕至錄音室懇求音樂家到醫院一趟,卻被要求必須與他發生性行為作為交換條件。然而,當他們趕到醫院卻為時已晚……失去童貞與好友的佑真,開始了她自己的贖罪之路—­—她對自己的懲罰,是假扮潔婉,一一尋回客戶,用自己的身體去體驗不及援救的摯友的生命經驗,在結束後將過去他們付給潔婉的錢一筆一筆地還給他們,「把債償還,我就不會再這麼難過了」她對自己說。

佑真當警察的父親在某次辦案時偶然發現女兒援交的不堪事實,為了避免言明後給女兒帶來心理負擔與負罪感,他獨自承受煎熬與折磨,暗暗地跟蹤女兒、警告與她發生過關係的每一位嫖客。他的父愛深刻得令人心疼;他的憤怒與苦悶劇烈而內斂,他是如此苦苦地愛著他的寶貝女兒,卻在一次和客人於廁所裡的衝突中失了手,從一位伸張正義的警察淪為殺人犯。知曉自己必須離開女兒的當晚,他開夜車帶女兒到妻子墓前祭拜。隔日他將車開到河邊,費心將溪畔鵝卵石塗黃,布置起一片練車場教女兒開車。看著女兒歪歪扭扭地開車,有如新生兒學步,他溫柔地說:「你自己開,接下來,爸爸就不能再陪你了。」,便搭上警察同事的車一去不返,任由女兒開車在後頭苦苦追趕也不回頭。佑真在那片寂寞荒涼的山水中用生澀的技術開著車,拼命追尋父親的背影,最後車子卻深陷泥沼。

潔婉總是笑著,她那純真無暇的笑容令人驚艷而憐憫;她清純的氣質不因援交而有所損害,彷若天使般不為俗世所染,一如印度佛教《大方廣佛華嚴經卷》中,以性愛渡人的女神婆須蜜多。她喜歡和客戶聊天,然後笑容滿面地轉述給佑真聽。援交於她而言並不單純只是種肉體交換金錢的行為,她亦從這個過程中去滿足愛人與被愛的需要。金基德除了藉潔婉的角色設定一反傳統視角下援交的汙名,更巧妙地用獨特的視覺衝擊美學讓我們震懾、讚嘆——潔婉為逃避警方查緝而從窗口跳下那一幕,近乎全裸的女孩像柔軟的羽毛自天空飄落,在地面上綻放出鮮豔的血花,克制而舒緩的鏡頭道盡了生命中的不能承受之輕。不似潔婉近乎不可思議的純真,佑真明瞭嫖客們不過在潔婉的身體上宣洩自私的慾望,在她的心中,這些男人遠比烏煙瘴氣的城市還汙濁不堪。在不停的進行救贖的援交過程裡,金基德以鏡頭捕捉這些衣冠禽獸的男人:好爸爸、音樂家、商人、叛逆者……在褪去衣物前,他們光鮮亮麗。彷彿一段又一段的紀錄片般,寫實、諷刺的鏡頭訪談似地讓這些做愛後動物感傷的男人輪番說出一套自己的答辯辭或告解。《援交天使》如此美麗而哀傷,潔婉與佑真這對戀人,面對她們無力扭轉的大環境,沒有任何的解決方案,只能依偎執手等待明天,但宿命卻又不容他們永遠相依。佑真在鏡子前為潔婉抹上濃豔的口紅,潔婉微笑著等待出賣自己初夜;她們一起在澡堂洗澡,彼此撫慰;佑真為救好友而獻出自己貞操,那些坎坷橋段都美得叫人心痛。

        金基德的每部電影結局幾乎都帶著強烈的悲劇色彩,但又在苦悶糾結中隱約透露出溫情。魯迅:「悲劇就是將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援交天使》說著一個「只能這樣了」的故事,佑真與潔婉彼此相愛,卻得以如此不堪的方式實踐她們的夢想;性格使然,佑真和父親看著彼此的掙扎,卻只能獨自哀傷,分頭痛哭,一直到最後,他們從未好好溝通一次。故事中的角色性格與宿命讓他們只能如此共演一場逐步踏向深淵的悲劇,幾乎令觀影的我們要痛苦的闔眼不忍看。

星期四, 8月 09, 2012

《證人》



一輛四輪馬車從鄉村小屋出發往火車站前進,後面緊緊跟著一輛滿載貨物的貨車,兩輛小汽車尾隨其後呼嘯而過。原始與文明,閒適與忙碌的對比鮮活地浮現眼前, 彷彿預示著《證人》全片裡,與世無爭的阿曼教區生活與貪婪醜陋文明世界的鮮明對比。鏡頭一轉,孤零零的馬車在喧囂的車流中靜止不動,恍若對現代文明置若罔 聞,一如阿曼教徒恪守教條與傳統的生活狀態:安詳、寧靜、與世隔絕。

荷蘭神父門諾於西元一五六三年創立基督教門諾會(Mennonite),倡導自由教會、順服基督。十六世紀末門諾教派分裂,瑞士主教阿曼於一六九二年另立 阿曼教派(Amish),教規更為保守,追求最原始儉樸的生活。到了十八世紀,阿曼教徒為躲避宗教迫害及法國大革命的徵兵令,大量遷徙到美國。這些阿曼教 徒遠離城市,以德文在自家進行禮拜;他們不從軍、不接受社會福利或任何形式的政府幫助,許多人也不購買保險;他們拒絕使用電腦、電視、汽車、電話等現代文 明產物,多從事農業及手工藝維生;時至今日,阿曼教徒的穿著打扮幾乎仍與十七世紀沒有絲毫不同。澳洲導演彼得威爾(Peter Weir)在1985年所拍攝的第一部美國片《證人》,即是以如桃花源般遺世獨立,一個賓夕法尼亞州蘭卡斯特郡(Lancaster County, Pennsylvania)的阿曼教區為背景,訴說著不同文化衝撞與對話的故事。

甫喪偶的瑞秋(Rachel)帶著兒子山繆(Samuel)離開原本阿曼教徒聚居的農村,打算投奔住在巴爾的摩的姐姐。途經費城,山繆卻在等待轉車時無意 間目睹了一樁殺人案。負責調查此案的警官布克(Book)將母子倆留在自己姐姐家住下,以便讓山繆辨認出嫌疑犯。山繆意外地在警局的玻璃櫥窗所展示的警員 照片中認出其中一個殺人犯,使得案情逐漸明瞭。布克決定打破舊有官官相護的陋習,挺身面對貪汙腐敗的警界黑暗面,然而殺機也尾隨而至……有天返家的路上, 布克中彈負傷,但布克為了保護山繆母子的安全,勉強開車將他們送回了阿曼教徒的農莊,也在農莊裡開展一段他從未曾想像過的生活:從因文化間的不解而產生的 排拒到包容,他逐漸地和部落建立起融洽的關係;沒有家累的布克與瑞秋之間也在朝夕相處下萌生了愛意。在規範與情感糾葛中掙扎的瑞秋,一度脫下白紗帽迎向布 克,但最終又戴回她的紗帽,告別必須回到都市裡的布克。

其實,看似與世無爭的阿曼教區跟外界紛擾的城市有時也是相似的:有人的地方,都是江湖。它們各有一套規範要去遵守。警界黑暗齷齪的景況讓布克幾乎窒息;教 派保守的規定也阻擋著瑞秋追尋真愛。布克和瑞秋在面對所屬團體帶來的壓力時,皆不畏舊有傳統,挺身而出。一如《楚門的世界》裡走出被建構的世界的楚門、 《終浪》裡努力抗辯的伯頓,彼得威爾導演的作品裡總有個勇於反抗、突破枷鎖的人物,他們的面孔、性別、身分皆不盡相同,但他們總是同樣地不畏現實的艱難與 困頓,努力地追尋著真理、尋找一個美好的烏托邦。


本文同步刊登於清大夜貓子電影院部落格

《春去春又來》



韓國鬼才導演金基德向來擅於描寫人性中的原始欲望,以極端尖銳的題材諸如性、暴力、殘忍、絕望帶給觀眾視覺衝擊與反思。2003年推出的《春去春又來》風 格丕變,一反過去總交織畸戀、謀殺、情色、血腥的鏡頭,這部片如中國山水畫般優雅寫意,餘韻無窮。幽遠的群山與靜謐的湖泊、古剎中莊嚴微笑的佛像、老僧與 小僧駕著一葉扁舟緩緩前進——縱然故事的背景如此恬靜美好,但說的仍是與花花世界同樣的故事,屬於人間煉獄中的貪瞋癡慾念。人世的輪迴一如四季的遞嬗, 《春去春又來》用四季輪轉變化的手法闡明世事幻化的無常,滿盈佛學禪意。

春,貪玩的小和尚在小魚、青蛙和小蛇身上綁上了石頭,看著牠們笨拙難以行進的樣子忍俊不禁地捧腹大笑。夜裡,師父撿了塊大石,趁小和尚睡覺時綁在他身上, 教導他「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道理,要小和尚把牠們找出來,放了牠們,才可將身上的大石取下。老僧說:「壓在身上的石頭隨時可以拿下,要是有任何一隻動 物死了,這塊石頭將壓在你心上直到你死為止。」小和尚慌忙尋覓那些小動物,卻為時己晚。小和尚看到死狀悽慘,顯然死前掙扎許久的蛇,不由得放聲大哭。這個 百花盛開的春天,卻是小和尚心底的冬天,揮之不去的陰影積壓在心上一角,伴隨他長大……

夏,小和尚已成少年。一位患病的少女為求取內心平靜與治療惡疾,遂在寺中住下。心神蕩漾的小和尚首次嘗到愛情的酸甜滋味,從偷窺、碰觸、獻殷勤、感到罪惡頻敲木魚念佛,到最後和少女一同在波濤洶湧如欲望翻騰的湖中嬉戲,於扁舟上纏綿。

湖中寺沒有牆壁,卻立著空有形式的門,一如行為的準則、心中的規範。不似過去總由這道「門」出入的小僧,夜裡,少僧越過這道門與少女繾綣。兩人情事被老和 尚知曉,老和尚並沒有以禮教怒斥,只說:「這是自然而然的事。」,接著不慍不火地對少女說:「妳病都好了。這帖藥就對了,妳可以走了。」少僧傷心欲絕,老 僧淡淡開示:「淫念會引發執念,然後喚醒殺生的念頭。」心焦的少僧欲下山尋找那個日夜思慕的少女,他連夜打包,也一併帶走了佛像,躺在床上的老和尚察覺 後,只是幽幽地嘆了口氣,聽著漸漸遠去的槳聲,心想或許因緣註定如此。

秋,少年和尚變成一個苦悶的青年,因殺妻案而逃回湖中寺,他的眉間多了些許暴戾之氣。老僧問青年:「你為什麼痛苦?」青年回答:「愛是我唯一的罪孽,我只 想要她。」老僧道:「你難道不知道世事無常嗎?人有時要捨得,你喜歡的,別人也會喜歡。」老僧要青年用他犯下罪行時的匕首來刻《摩訶波羅般若密多心經》。 摩訶波羅般若密多,意思是「以大智慧通達彼岸」。刀可用來殺人,亦可用來刻經;刀刻的只是木板,但字刻的卻是他的心。「心無罣礙,無罣礙故,無有恐怖,遠 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隨著不停地刻寫,青年的表情變得平靜祥和,內心也逐漸安定下來。老僧為青年所刻的經文塗上色彩,此時,經文如秋天的楓紅般瑰麗, 青年心中的嫉恨已然消彌,平靜地與前來逮捕他的警察離開。老僧回到船上,在自己的眼耳口鼻貼上「閉」字,靜靜在乾柴堆上打坐,熊熊烈火吞噬老僧的肉身,老 僧圓寂了。秋風,更加凜冽的刮著,蛇在水裡悠游。

冬,冰雪封山,湖面冰凍一如銀色的琉璃,晶瑩剔透的發亮著。青年變成中年,出獄回到湖中寺。一尾蛇自由地在寺中來去,中年已放下執念,不看牠也不理牠。一 位蒙面婦人抱著小孩來到寺中,中年和尚趁婦人睡著欲揭露婦人的面紗,卻被她握住手阻止。夜裡,女人偷偷起身離去,卻失神掉入湖面被老僧鑿開的洞口,被湖水 給凍死了。中年和尚明瞭因果循環,遂灑掃荒蕪的寺廟,潛心修練。中年和尚拖著石磨帶著佛像上山那段路程,穿插著他過去做過的殺業,每一步都是對過往點滴的 贖罪:從童年頑皮、少年情欲、中年罪孽到老年悟道,一切歷歷如目。六祖慧能說:「煩惱即菩提」,因緣產生了煩惱,走過這些悲喜苦樂,進入不著慾念的境界, 方能解脫成佛。歲月如梭,中年僧轉為老僧,當他在山頂上靜靜地坐在菩薩像旁時,也露出了如佛像般莊嚴的微笑,一切了然於心:一切的貪嗔痴,皆是值得感念的 俗世必經過程,唯有親身走過一遭,才能化為拈花微笑,渡化眾生的佛。

春天又來了。古廟裡,老僧正在縫衣服。古廟外,一個與當年童僧完全一個樣的孩子,正在快樂的玩著烏龜。他敲著龜殼,想把烏龜的頭給揪出來……小小僧重覆老 僧幼時欺負動物的舉止,晝夜交替,四季更迭;春去,春又來。廟門的匾額上寫著寺院的名稱叫「人生庵」,這不只是一個小僧的故事,而是世間所有一切眾生輪迴 的故事,人在輪迴中修習諸法,輪迴一如四季,千萬年來恆久循環不滅。


本文同步刊登於清大夜貓子電影院部落格

星期三, 7月 11, 2012

《地下社會》



  一九四一年南歐陷入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烽火之中,在德軍的轟炸下,南斯拉夫首都貝爾格勒損失慘重,人類如動物園裡的動物一般難逃互相殘殺的命運。為逃避德軍的大規模搜捕,一大批革命家屬躲進馬可家裡的地窖避難。誰知,這一切皆是馬可被娜塔莎誘惑、為獨佔權力與功勞而精心策劃的一局,他不擇手段將好友阿黑騙入地下室,而這群在地下生活二十年的人群中更有一名是馬可自己的親兄弟伊凡。

  大戰結束後,馬可身居要職,與妻子娜塔莎一起利用這群不見天日的好友們替自己製造武器,並運往國外賺取大把鈔票……時光荏苒,時序進入一九九五年,地窖裡的人們仍相信戰爭持續著,然而地面上早已人事全非。馬可對人們宣稱阿黑已壯烈成仁多年,如火如荼地籌拍紀念電影。而此刻阿黑卻因緣際會地來到地面,赤裸面對人事變遷,積累二十年的瘋狂與無常……

  本片是南斯拉夫名導艾米爾庫斯杜力卡的經典作品之一,以魔幻超現實的畫面情節、黑色的敘事方式與荒誕無稽的角色成功地描寫出戰爭帶來的殘酷以及人性的自私。在真切地表達南斯拉夫這個民族的樂天知命與堅毅鬥志之外,亦狠狠諷刺了共產制度中政治至上及英雄崇拜的荒謬。

  《地下社會》以不凡的視角敘述南斯拉夫五十年來的動亂歷史,也是導演庫斯杜力卡獻給祖國前南斯拉夫的嘔心瀝血之作。喧嘩熱鬧的節慶、繽紛的色彩在在顯示出濃郁的民族特質,那無疑出自庫斯杜力卡對於根的戀慕;然而,放逐與漂流的冷鬱結局,卻也昭示人生的無可奈何。看著這部電影,對照同樣滄桑苦難的台灣歷史總是感慨。人類的歷史以苦難的磚塊疊起,我們都站在上面。



星期五, 6月 08, 2012

《音樂使人自由》


考完試,終於有空把置於案頭許久的坂本龍一口述自傳《音樂使人自由》讀完。

  全書鉅細靡遺地記錄了坂本自小學習音樂、組YMO、YMO解散,到開始製作電影配樂的過程。我與Yellow Magic Orchestra相識得晚,但這樣一個成軍於1980年代的電子合成樂團在現今聽來仍是那樣時髦、大膽前衛。整整半年,<雷電>、<東風>、<Firecracker>等曲目在iTunes裡的播放次數不下百次。

  除了心折於坂本的謙遜外,讓我更震撼的是他早熟且充實的藝文經歷:坂本幼稚園時就得自己一個人轉搭公車和電車到東京世田谷上下學,「在涉谷換車時,我有時會跑去看電影。......花日幣十元,就能在地下一樓的電影院看一場電影。」、「考上高中後,我頭一件做的事就是走遍新宿的爵士咖啡館......開學還不到一個月,三十幾家爵士咖啡館,就全都去過了。」......類似令人震懾的文句在書裡俯拾即是,當然你可以批判:藝文資本總是得由實體資本積累而成,但那樣厚實的閱讀、聆聽與觀影經驗都確切地留下了印記,體現在坂本隨心所欲、自由奔放的創作裡。

  「就表現而言,最終如果不是能讓他人理解的形式、不是能與他人共享的形式,那就是沒有成立的東西。因此,無論如何都必須經歷抽象化或共同化的過程,因此個人體驗、情緒的喜悲難免會遭到拭除。這個過程中,存在著無法逾越的絕對界線,以及難以抹滅的缺憾。然而,這種絕對界線反而促使了另一條道路出現,讓完全不同國家、不同世界的人,都能夠產生同樣的理解。無論是語言、音樂,或是文化,不都是相同的情形嗎?」——坂本龍一Ryuichi Sakamoto

  啊,還要更加努力書寫與感受世界啊。或許陳腐老套,但吃了老本這麼久,是該革除任性、懶惰與光說不練的惡習的時候了;是該揚棄那些磨滅動力、麻痺神經的科技產品;是該努力實踐一切,以自己的肉體與精神做為自己信仰的價值中的支點,承擔自己的價值體系。





星期五, 5月 04, 2012

而我們終將長成:《In the Cut》


  
  一如片頭響起的經典名曲<Que Sera, Sera>,輕柔女聲唱著「When I was just a little girl, I asked my mother what I will be……」,金獎導演珍康萍改編自蘇珊娜摩爾暢銷同名小說《In the Cut》的電影作品(中譯:兇線第六感)說的是主角Frannie歷經一場風暴,跌跌撞撞摸索出那些關於愛情、慾望、婚姻的輪廓,從看似堅強的大女孩逐漸長成的故事。

影片開頭滿溢恬靜安逸的氛圍——落英繽紛的花園裡,Frannie的妹妹Pauline在晨光裡輕啜咖啡、不遠處男人正緩緩推手練太極,一切都完美複製了女主角Frannie視網膜上的景象以及心底的情緒,也預示了本片將以女性主義的觀點貫串。但,歌詠甜蜜美好的生活畢竟不是珍康萍所關注的,一陣風鈴聲響起,我們隨著Frannie開始快步行走於紐約街頭,光怪陸離的都市森林顯得潮溼、黏膩、肉慾,世界似是塗滿昏黃與血紅,偶爾夾雜霓虹閃爍,那是成熟女性情欲景觀。Frannie乘著呼嘯而過的地鐵穿梭城市明亮與黑暗的角落,撿拾著晦澀難懂卻又道盡一切的字句,珍康萍讓影像與文字曖昧地眉目傳情。

        擅於探討女性情慾的珍康萍,全劇鋪排、運鏡與隱喻在在透露出對女性的關注。女性導演敘事時封閉、隱密、重視細節的陰柔氣質,在這部以懸疑為基調,帶點驚悚、陰鬱的電影裡發揮得淋漓盡致。不同於傳統的偵探電影——話語權掌握在男性手中,觀眾的邏輯思考緊隨男主角的行動逐一掌握證據、抽絲剝繭後漸漸真相大白,在此片中,傳統上總帶有英雄氣概、能洞燭先機的男偵探視角落在女主角身上;一反過往電影裡總是柔弱婉約、直接或間接淪為受害者的女性角色,女主角Frannie在片中掌握了比警探Malloy更多的線索、有強烈的自我意識,最後更是扮演了傳統電影中的英雄角色,擊斃兇手。《In the Cut》是一部女性英雄主義的電影;Frannie是另一種意義上的聖女貞德,以身體和感官和世界抗衡。

Frannie也如所有的女孩一般,有不安、困惑的時候。看似習慣孤獨、被學生稱做女強人的她,沉睡的身體與麻木的神經在窺見酒吧裡的口交場景後被喚醒,自此捲入迷離的慾望漩渦。她的欲望通過與男主角的性愛得到釋放且無法自拔,但她也對這種欲望又心懷恐懼。對於愛與被愛的欲望與懼怕使她提心吊膽、無所適從,成為了一個欲望的受害者。「是不是每一只婚戒都需以生命做代價?」看著那些為愛\慾而死的女孩,我不禁想這麼問自己。對此,珍康萍早有定見,電影中屢屢出現的燈塔意象即為男性的隱喻;Frannie上課時所教授的《To the Lighthouse》小說內容也指出吳爾芙對愛情的看法,認為雖然宛如壯麗的火焰,但伴隨著婚姻而來的卻是「喪失自我身份的災難」,一切不言而喻。《In the Cut》是具有強烈導演個人風格的電影,珍康萍在此呈現了一般電影少見的觀點:在這部片裡,女人不再是沒有性慾的角色、婚姻也不再是女人的歸向、對肉慾的刻畫遠比愛情來得更細微深入及女性對異族(黑人)男性的好奇等等。想當然耳,它並不討喜,但在這樣的電影市場中卻是彌足珍貴。

In the Cut》用女人的眼來說屬於女人的故事。她們脆弱焦慮地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吞忍種種因為情感直接或間接帶來的傷痛,卻仍克服對真實的懼怕,敞開胸懷去愛、去追尋自己所希冀的美好世界(即使須為此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電影最終一切豁然開朗,Frannie不再處於恐懼之中,浴血的她溫柔地回到自己的男人身邊躺下,回憶的老電影畫面浮現,Frannie的父親擁抱著母親於冰湖上舞蹈,不再是父親腳上的冰刀活生生地劃過母親身體的那樣的惡夢。

        女孩不再恐懼。而現下渴愛的我們亦如是,我們終將長成。



星期五, 4月 27, 2012

There is a light that never goes out



  「彷彿進入了某個烏托邦,人們彼此相愛。」在《自由之夏》裡讀到這麼一句話,而我何其有幸,在許多個耽溺於交誼廳不忍離去的日子裡,的確有這麼一群人給我相似的感受:他們接受、擁抱你的稜角與銳氣,託付靈魂與記憶予彼此,進而一同創造許多共同回憶,好的壞的皆然。多數因學生自治、議題討論與音樂結識的我們,在談著政府如何不義、獨立\另類音樂如何動人的同時,藏於理想主義與反骨之下的,其實不過是一個個不安躁動的靈魂,希望被了解、接納、擁有屬於自己的一個團體。我何其有幸,在學院遇見了你們。

   我想我很難忘記發生在實齋交誼廳裡的那些動人片段:有時是冗長繁複、你來我往針鋒相對的社團行政會議抑或各式議題討論,即使偶爾意見相左爭得面紅耳赤,隔天過後仍是親密戰友;有時坐在桌邊睜大眼看著友人翻動平底鍋,如魔術師般一揚手就變出一桌好菜,自己只能摸摸鼻子,認份地在飽餐過後肩起洗碗場復的責任,心裡既是艷羨嫉妒又是感激;有時搬出小收音機,播放著甫入手的唱片或現今難得一見的陳年舊作,佐以透明澄澈的酒精入喉,任其燒灼喉管與理智,暈眩過後索性躺到書房呼呼大睡,在心愛的人們面前總是能夠安心沉沉睡去;有時是行動前夕,眾人七手八腳地剪剪貼貼、塗塗改改製作標語、用大白板跑細流、沙盤推演,氣氛凝重卻又不時夾雜爛梗添加笑料;有時拿著牌卡各自運籌帷幄於三國殺、矮人礦坑、魔城馬車等桌上遊戲中,一晃眼就是兩三小時,偶爾大燈無預警地瞬間暗去,我們搬來小夜燈繼續挑燈夜戰,不分出勝負絕不善罷甘休。那是多麼荒唐美好的青春歲月。

   年輕的革命者(我們曾經或者正如此自栩)總是與世界扞格不入,與主流價值拉扯對抗偶爾覺得疲憊困頓,但幸好避風港就在不遠處,真好。僅獻給曾一同歡聚於交誼廳一隅的罕見後現代文青\憤青們(他者如是說)與我們記憶中總是燈火通明、笑語不斷的實齋交誼廳,There is a light that never goes out,我們都喜愛的英國樂隊The Smiths這樣唱著。說我愛你們太矯情,但是啊,如果沒有你們、沒有學院,真不知道我的大學生涯會失色多少。


(本文同步刊登於實齋生活.誌)

星期五, 4月 06, 2012

2012 Janaury--March

2012的第一季,沒有什麼註解好下,認真生活吧。


2012/01/01 進入傳說中的末日,跨年那一刻獨自在宿舍裡度過,施放煙火時看著遠遠綻放的煙花流淚,仍是L的緣故。買了一瓶Prime Blue用以取暖或使自己暈眩。

2012/01/13 二十一歲生日,十二點那瞬間莫名與208全寢成員一起在肥仔龍鐵板燒裡渡過。第二個生日願望在生日隔天破滅。

2012/01/14 首投族。

2012/01/18 和畢業後就一直沒見的旻函去買Radiohead票,看《痞子英雄》。

2012/02/03 和H去駁二看2012高雄設計節,吃到久違的丹丹漢堡。

2012/02/09 與R長談,有時候我們執著與愛的是愛著那一個人的我們自己。我執與愛只是一線之隔。

2012/02/10 和貓頭鷹去吃Viola,喝河堤上的貓。

2012/02/12 台北找I,Flugel非常好吃。逛個體戶。海邊的卡夫卡訪拍謝少年。買到透明雜誌團踢。

2012/02/13--2012/02/15 H來新竹,畢業六年後終於一起喝到梅子可樂了,情人節睡掉大半天。和B三人一起徹夜長談,那些關於我們過去如何被塑造,與現在的樣子,未來一片茫昧。

2012/02/17--2012/02/19 台中行:中興大學、九號貓巷、忠孝夜市(對地瓜球難以忘懷)、廢了十年倉庫派對(第一次看到珍妮本人耶,正翻了!)……

2012/02/20 開學,本學期比較有意思的事是開始跟專題、旁聽社文所碩班課程。

2012/02/27 來不及呼喚名字的貓咪,離開了。

2012/03/02--2012/03/04 梅竹賽,采姿來新竹(進清大後首次看梅竹賽現場)。

2012/03/10--2012/03/11 大港開唱

2012/03/13 荷索影展《天譴》

2012/03/17 荷索影展《Nosferatu the Vampyre》

2012/03/23--2012/03/24 大甲媽祖遶境(起駕)

2012/03/28 台北市政府強拆士林王家

2012/03/31 荷索影展《史楚錫流浪記》

星期二, 4月 03, 2012

NYU Stern:Volatility

http://video.ft.com/v/62063395001/NYU-Stern-Volatility

  This article is a speech mainly about volatility of financial markets, which was gave by Robert Engle, a professor of finance at the Stern School of Business of NYU and also the winner of the Nobel Prize for volatility research in 2003. He uses lots of graphs to demonstrate his ideas and conclusions to us. It’s a great video which not only gives us a global perspective on volatility but also lets us have a brief understanding about how a professor of finance gives speeches to his students in America. It’s very different from our experiences in Taiwan.

  It seems like most of students studying finance have strong interests in discussing how to use all kinds of financial instruments to make money, but what interests me the most is how volatilities change across different countries. Volatility is such an important index which points out a country’s financial condition and the distribution of news is sound or not.
  
  As a student studying finance in Taiwan, a relative democratic country which is also highly influenced by Capitalism, we should not only focus on what we can gain through financial markets but also think about what we can do for the Asian financial market in such an awful period. Gradually improve our ability in financial event analyzing and keep absorbing information in different aspects is important.

星期一, 4月 02, 2012

關於社運


  我不當人們口中稱謂的社運份子已經很久了。

  或是說,我從來就不是。一個人是不是社運份子,從來就不是透過個人在臉書上大聲宣告、參與一兩場遊行的行為就能夠定論;同樣的,也不是他人透過一兩篇文章就能指認出來,況且對文章的解讀還有誤解之嫌(雖然後現代主義主張「作者已死」,但我還是肯定重複辯證、捍衛自己的理念的價值)。

  我覺得為此書寫一篇文章有點可笑,但我必須記錄下我的轉變,同時也回應校園版上關於都更議題已然失焦的討論。我真的覺得大家討論「Canarychun是不是社運份子」這問題就跟當年討論「Fda是不是免洗帳號」一樣無謂。周遭朋友覺得心疼,因我直接被指涉為「正義狂熱」,但我並不是特別在意,熟識我的人總會明瞭。

  我一直不太害怕別人如何指涉我,特別是與我價值相異許多的人們。在廣場與街頭上的經驗讓我明瞭面對世界的責難一點也不困難──真正困難的是,如何不被這些責難說服。大部分的時候的我如患了失語症一般,戴起耳機隔絕世界。我不願意傳教(不管是我相信的正義公理抑或是我熱愛的生活元素,我承認我多數時間被動地等待別人與我開啟對話,或者我根本懶於對話,那太消耗),我喜歡悠遊在有許多與我頻率相合的場域裡:談論酒精、英式搖滾、後龐克、台灣獨立音樂、美食(特別是帶點台南味的)、電影、吳明益的小說與夏宇的詩。

  我想那才是我真正的樣子。當然你也可以與我談論衍生性金融市場、學生自治、社會議題,但那對我來說,至少「現在」的我來說,都已是生活的剩餘。我的生活在革命之前,而我同時要求自己在生活之時要看得見他人的苦痛。

  關於革命,我曾嚮往、我曾涉入、我曾離開並且怨恨,怨恨革命也怨恨離開的自己,而現在我似乎找到一個平衡點,我希冀在此不會崩頹。關於嚮往,我想不必多說,慘綠少年少女們總是有一顆偏左的心;關於涉入,我更不想談,為此付出許多的人們以比皆是,關公面前耍大刀總是愚蠢狂妄。另外,對我個人來說,特別去談多少參與、談擁有過什麼頭銜總像是為自己貼上「改變世界」的神聖標籤,不值為此沾沾自喜。

  我花了近一年不斷自我辯證離開、怨懟這場域的理由,自剖為何熱情不再比當年以任何形式與他人對話、希冀別人接受自己信仰的價值還要痛楚。「我怎麼會變成一個沉溺在小情小愛裡的人?」我不斷問自己。看著川本三郎的《我愛過的那個時代》,我以為我的焦慮與他同樣來自眼睜睜看著自己全心信仰的事物崩壞殆盡並滿手腥臭,當年的野草莓世代有部分人的確是這樣被傷害的:看見自己信仰的事物一點一滴參雜入塵土,然後腐敗成一罈酸啤酒。我以為我的怨恨傷痛來自看見過往所謂「革命夥伴」開始為自己政治生涯舖路,在臉書的職務欄位細細密密填上了許多頭銜、開一本相簿專門放他與社運前輩合照(彷彿顯得有許多人為他背書:這是改變世界的熱血青年哪)、記者會時搶著發言完全不顧主辦單位預先排定的順序和名單、晚會結束收尾時卻一溜煙不見……。後來,我明瞭外界強加的既定印象與個人行為都不是構成這理想世界傾頹的主因,主因是我不斷看見,一群所謂「被主流價值排擠」的人建立起新的主流,開始製造新的邊緣。公共事務的參與一不小心就會走進霧中:我們都從反叛開始,但一分神,反叛成為反動,忘記叛逆終究是為了建置另一種生活的可能,不是為了滿足自己改變歷史的慾望。一面倒的公眾討論粗暴血腥,如何拿捏宣揚理想與扭轉他人想法令我焦慮。

  於是選擇離開,越來越遠,轉身泡在搖滾樂裡,看著與我越來越遠的人,有時感到傷感。

  搖滾樂或許有魔力。極不可思議地,最後我竟在搖滾樂裡找到重新革命的理由。在某一刻瞬間被點醒:搖滾樂不會改變世界,搖滾樂改變的是你看世界的方式。曾與我一起在音樂祭裡衝撞的朋友對我說「搖滾樂的確改變了世界,但那是我們的世界。這是我們值得慶幸的,也憂傷的,我們總要回歸那沒有被改變的世界裡。總有一天要回到那裏,帶著搖滾樂的信念。」

  就因為這句話,還有去了士林王家抗議現場的學弟們的眼神,我知道我必將回到這裡,繼續革命。我仍信仰格瓦拉,信仰搖滾樂。

  這是一篇張狂記事,天曉得我會得罪多少人,但我覺得你如果喜歡這首歌,我們一定是朋友。



  唔,我自首,那些討人厭的聲音是我。
  
  附上歌詞:

  反斯德哥爾摩症候群
  曲:Ian 詞:Tzara 編曲:FLAT CLUB

  灰色模糊地帶
  看不清才透明
  於是置身事外
  不再遺憾

  只管裝瘋賣傻
  小聰明
  至少不用愧對我自己

  該拋開的不只是當下而已
  重新來過也不用感到非常可惜
  快樂不過只是避免痛苦而已
  就走吧
  因為這樣才能夠看清

  沒什麼好掛念
  沒什麼好道别
  扭扭捏捏又在虛榮作祟

  曾經擁有什麼
  遺忘什麼
  現在不是時候想這些

  該拋開的不只是當下而已
  重新來過也不用感到非常可惜
  快樂不過只是避免痛苦而已
  就走吧
  因為這樣才能夠看清

  換一條路線
  領略新的視野
  越過了囹圄
  擁抱風光明媚
  你不能明白
  我在對抗什麼
  那也不過只是
  一種斯德哥爾摩症候作祟

星期日, 4月 01, 2012

永遠的邊緣人:《史楚錫流浪記》



  1977年的《史楚錫流浪記》之所以廣為人知的原因莫過於它是英國後龐克樂隊Joy Division主唱Ian Curtis自殺前夜的最後凝視,多麼美麗的巧合!又高又瘦,在《Control》裡獨自為自己塗上慘白塗裝、總是帶著強烈與世界疏離感的慘綠少年Ian Curtis和《史楚錫流浪記》的主角有那麼一丁點相似之處:他們都覺得與世界格格不入。片中飾演主角的素人演員史楚錫臉上始終掛著一股憨直迷人的笑容,但在那笑容背後卻是一個痛苦無奈的靈魂。在現實生活裡,一如片中的史楚錫,是個流浪四方賣藝的社會邊緣人。

  「我的角色沒有影子,他們都來自黑暗世界,這樣的人物自然沒有影子。光使他們疼痛,他們默默地在那裡,然後消失。我的電影是由異常強烈的迷戀所產生而成,而且我知道:我看到人們尚未看到和尚未認知的事物,憑藉著創造、幻想和虛構,我變得比那些官僚還要真誠些。」德國新電影導演Werner Herzog如是說。

  Werner Herzog善於捕捉那些關於被社會遺棄、任其自生自滅的邊緣人身影:《侏儒流氓》裡的暴力侏儒、《陸上行舟》裡的音樂偏執狂、《灰熊人》裡希冀與大灰熊交流的精神病患者。《史楚錫流浪記》也不例外,盡述了三名德國流亡者在美國的命運與最終在唯利是圖的社會裡難以找到自身位置的悲劇:街頭賣藝的Bruno與妓女Eva、年逾花甲的鄰居Scheitz在德國柏林飽受惡霸欺凌,遙遠的美國提供他們一個烏托邦式的幻想,於是三個人便一同去了美國。Bruno在修車廠裡謀得一職、Eva當上餐廳服務生,老鄰居則開始進行科學研究。一開始看似前途似錦,最後仍發現理想國的真實生活日漸頹敗:無法償還貸款的三人再度失去了房屋,解放後的妓女重操舊業,年邁的Scheitz在夥同Bruno搶劫銀行後鋃鐺入獄,而Bruno則在如童話般的廢棄遊樂園纜車上開槍結束自己的生命。人們如此脆弱,不管是處在剛從納粹世界被解放的西德抑或是資本主義下自由民主的美國,渺小的人類一轉眼就消逝在大環境的洪流之下。

  陰鬱絕望的這部電影,卻有著異常歡樂甜美的配樂,導演以兩類電影配樂交錯烘托:在柏林時期,主要由流浪歌者的街頭音樂與些許古典樂交織而成;到了美國之後則轉變為Chet Atkins柔和夢幻的鄉村音樂,像是資本主義笑裡藏刀的陷阱。

  在平鋪直敘的故事裡,處處充滿具象徵性的符號與值得咀嚼的橋段。「在沒有皮鞭與毆打之後,在失去暴力的物理形式之後,你永遠不知道有什麼樣的命運後面在等待著你,而你踏入的才是更純粹的暴力之中。」Bruno拿著扭曲的人偶對著Eva說,而那無疑是三人為脫離在德國酗酒與暴力毆打的生活而起身追尋美國夢,卻墮入真正的後現代恐怖之中的讖語。電影尾聲以動物來比擬資本主義中盲目行動的人類行為更是令人震撼:看到光就馬上跳到玩具救火車上的兔子、隨音樂不斷跳舞的雞(在Bruno啟動開關跳了一會兒後,牠竟也神經質地不斷觸動開關,讓自己跳個不停),似是以另一種形式重新訴說了Bruno三人的故事:大環境不斷推著人們向前,時代的巨輪無情地輾壓我們,沒有人確切明瞭自己在做些什麼,只能機械般地被不斷被自己創造出來的事物與制度奴役。

星期六, 3月 24, 2012

奇幻旅程

   晚上七點半從清大出發、翌日早上七點半回到校門口,短短十二小時卻像是做了一個長長的夢。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樣的不合時宜:與一群看似該一起看音樂祭的朋友同行、在眾人屏息觀看煙火秀時匆匆走過車陣間隙、大喇喇的行走於台一線馬路中央、在暗夜的街頭不顧一切崩潰大笑大吼,恍若置身超現實電影場景。我去了大甲媽祖遶境,當然,我必須承認心中還是帶點湊熱鬧的意圖。

  即使我並不虔誠,但我喜歡那種一群人全心全意地相信一件事的場域,因為那些人們的眼神都發著光且令人著迷。我喜歡眾人爭先恐後地爭搶好位置觀看陣頭,身後大甲當地人交頭接耳地談論那拿著某法器的是誰家孩子、誰同學那種驕傲神情;我喜歡眾人佇足橋上引頸觀看煙花綻放,我們一行人邁開腳步不為此停留的寫意自在;我喜歡旅伴們不時迸出的搖滾梗,那總讓我們會心一笑;我喜歡那位面容酷似披頭四裡的George Harrison的司機,那為這段「搖滾進香之旅」畫龍點睛;我喜歡那些殷勤招待香客的信徒們臉上的笑容與滿腔熱情,在清水路段吃到的素粽、在沙鹿路段的炒麵與牛蒡茶都讓我們一行人在暗夜趕路時心裡暖呼呼的。遶境時期的大甲是一個非常可愛的城鎮,如果未來時間許可,我想我一定會想要多走幾天。不同於一般人理解的「苦行」,和朋友們一起走遶境是一種舒服的狀態:穿著一雙合適的鞋,順著稀疏但從不間斷的人群走著,不必擔心迷路,以適合自己步調的方式緩步而行,沿途可以想著很多事也可以什麼都不用想,就這樣無所畏懼地走著,我非常喜歡。

  走著,然後想起曾伴我從捷運中央公園站步行至西子灣的L。每到節慶時刻,人們興高采烈地說著去看煙火的時候,我總是興趣缺缺;但又總會在一定的距離之外看著煙花炸裂,然後無可抑制地想起L,那些轉瞬消逝的象形都像是宿命所給我們的永恆傷害。過往的我總習於逃避煙火,而這次卻是無論如何都躲不掉了。行走在陸橋上,煙火就在離自己極近的距離外炸裂開來。我睜大眼看,心裡暗自哼著1976的<煙火>,「世界上沒有怯懦的高樓/沒有細水長流的煙火」,說不出為什麼,像是給自己的一種試煉,「是該痊癒了吧?」我問自己。一面快步行進試圖追上遠方的隊伍,一面側著頭靜靜看完十多分鐘的煙火秀,不再如過往那樣升起傷感 ,這樣很好。 

  日前訪問完「拍謝少年」這樣帶著生猛海洋氣息的樂團後,幾乎勾起了所有我對海的記憶以及渴望,回程時在整建中的沙鹿火車站聽著大風吹著帆布的撞擊聲響,像極了海潮聲,又懷念起了過去住在學甲海邊的夜晚、坐著復興號經過了我很喜歡的海線火車站———龍港,非常小的一個車站,但十分靜謐美好,窗外那藍灰色的海讓人幾乎有種一躍而下的衝動。

  看著這些美好的事物,暗自決定專題告一段落就要騎機車沿著台十七線旅行,想像中,該會是如阿凱唱的「我還為美好的青春疾馳/在流浪者之路/我打開了車窗/關於你的回憶/迎面而來」那樣一般青春吧。

  我還為美好的青春疾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