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 4月 01, 2012

永遠的邊緣人:《史楚錫流浪記》



  1977年的《史楚錫流浪記》之所以廣為人知的原因莫過於它是英國後龐克樂隊Joy Division主唱Ian Curtis自殺前夜的最後凝視,多麼美麗的巧合!又高又瘦,在《Control》裡獨自為自己塗上慘白塗裝、總是帶著強烈與世界疏離感的慘綠少年Ian Curtis和《史楚錫流浪記》的主角有那麼一丁點相似之處:他們都覺得與世界格格不入。片中飾演主角的素人演員史楚錫臉上始終掛著一股憨直迷人的笑容,但在那笑容背後卻是一個痛苦無奈的靈魂。在現實生活裡,一如片中的史楚錫,是個流浪四方賣藝的社會邊緣人。

  「我的角色沒有影子,他們都來自黑暗世界,這樣的人物自然沒有影子。光使他們疼痛,他們默默地在那裡,然後消失。我的電影是由異常強烈的迷戀所產生而成,而且我知道:我看到人們尚未看到和尚未認知的事物,憑藉著創造、幻想和虛構,我變得比那些官僚還要真誠些。」德國新電影導演Werner Herzog如是說。

  Werner Herzog善於捕捉那些關於被社會遺棄、任其自生自滅的邊緣人身影:《侏儒流氓》裡的暴力侏儒、《陸上行舟》裡的音樂偏執狂、《灰熊人》裡希冀與大灰熊交流的精神病患者。《史楚錫流浪記》也不例外,盡述了三名德國流亡者在美國的命運與最終在唯利是圖的社會裡難以找到自身位置的悲劇:街頭賣藝的Bruno與妓女Eva、年逾花甲的鄰居Scheitz在德國柏林飽受惡霸欺凌,遙遠的美國提供他們一個烏托邦式的幻想,於是三個人便一同去了美國。Bruno在修車廠裡謀得一職、Eva當上餐廳服務生,老鄰居則開始進行科學研究。一開始看似前途似錦,最後仍發現理想國的真實生活日漸頹敗:無法償還貸款的三人再度失去了房屋,解放後的妓女重操舊業,年邁的Scheitz在夥同Bruno搶劫銀行後鋃鐺入獄,而Bruno則在如童話般的廢棄遊樂園纜車上開槍結束自己的生命。人們如此脆弱,不管是處在剛從納粹世界被解放的西德抑或是資本主義下自由民主的美國,渺小的人類一轉眼就消逝在大環境的洪流之下。

  陰鬱絕望的這部電影,卻有著異常歡樂甜美的配樂,導演以兩類電影配樂交錯烘托:在柏林時期,主要由流浪歌者的街頭音樂與些許古典樂交織而成;到了美國之後則轉變為Chet Atkins柔和夢幻的鄉村音樂,像是資本主義笑裡藏刀的陷阱。

  在平鋪直敘的故事裡,處處充滿具象徵性的符號與值得咀嚼的橋段。「在沒有皮鞭與毆打之後,在失去暴力的物理形式之後,你永遠不知道有什麼樣的命運後面在等待著你,而你踏入的才是更純粹的暴力之中。」Bruno拿著扭曲的人偶對著Eva說,而那無疑是三人為脫離在德國酗酒與暴力毆打的生活而起身追尋美國夢,卻墮入真正的後現代恐怖之中的讖語。電影尾聲以動物來比擬資本主義中盲目行動的人類行為更是令人震撼:看到光就馬上跳到玩具救火車上的兔子、隨音樂不斷跳舞的雞(在Bruno啟動開關跳了一會兒後,牠竟也神經質地不斷觸動開關,讓自己跳個不停),似是以另一種形式重新訴說了Bruno三人的故事:大環境不斷推著人們向前,時代的巨輪無情地輾壓我們,沒有人確切明瞭自己在做些什麼,只能機械般地被不斷被自己創造出來的事物與制度奴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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