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 7月 31, 2013

拍電影就是我的時光機——專訪《椰仔》曾英庭導演

漸趨開闊的電影路
「沒記錯的話,是大四立志當導演的,那年我22歲。」畢業於元智大學資訊傳播系數位媒體設計組,目前就讀台灣藝術大學電影學系碩士班的曾英庭導演步上電影路的開頭並不算順利。曾英庭導演在大學時因修習了當時在系上兼任講師的影評人藍祖蔚老師所開設的課程,漸漸地開始對「電影」產生了興趣。曾英庭導演自嘲在大學時自己並不是非常用功的學生,也對系上許多課程興趣缺缺,「但藍老師的課我一堂都沒有缺席」。大四時,他進一步修習了一些實作課程如《影視專題製作》,在拍攝短片的過程中,益發確定了自己想當導演的決心。
大學畢業隔年,曾英庭導演與朋友們一起報考了台北藝術大學電影創作學系碩士班,朋友們都錄取了,但自己卻名落孫山。十分挫折的他,當時也對是不是真的要走電影這條路有些懷疑。幸好,不久後他也取得了進入台灣藝術大學電影學系碩士班的門票。從短片《夜宿》、《禮物》及《煙火》,一路到入圍2013第十五屆台北電影節的劇情長片《椰仔》,曾英庭導演不斷地成長、精進自己。除了編導影片之外,他也曾擔任鄭有傑導演《他們在畢業前一天爆炸》側拍師、近日即將上映的《泳漾》副導、台灣藝術大學電影系碩士班短片《巨獸》副導與《童畫故事》場記與助導等工作,累積了大量經驗與人脈。
在《煙火》中,呂雪鳳完美詮釋了一個對兒子呵護備至、努力打拚的台灣媽媽;音樂大師陳明章為此片譜寫了溫婉動人的主題曲;剪接大師廖慶松提供了無數珍貴的建議與資源。「真的很幸運。」兩個小時的訪談過程中,曾英庭導演不斷謙虛地這麼說。然而,正是因為他對於細節的追求與努力不懈的態度,完美地融合了各種元素,打造出一部又一部精采的作品。

充滿驚奇的《椰仔》
原名是「椰子」的《椰仔》,片中出現了大量的椰子意象。椰子是世界上最堅固的水果;在全球化的浪潮之下,各階級跨國的遷徙與流動成了常態,新移民也像是椰子,透過堅強的外殼在海上漂流數萬公里,直到落地生根。二百二十萬小成本製作的《椰仔》拍出了兩代外籍移工與本地人在這塊島嶼上的相遇與冒險。「我們都有可能成為異鄉人,新住民也必定將成為我們(台灣人)的一份子,拍這部片是抱著一種『祝福』的心態,希望身在台灣的人們不要互相仇視。」為了讓電影看來更貼近真實的移工生活,曾英庭導演花了許多時間做田野調查與訪問、不斷揣摩移工們的心理狀態去編寫劇本。
  「在田調的過程中,我的世界觀一直在改變。」談起令導演震撼的一件事,即是發現電影中「賞金獵人」的職業,在現實世界中是真實存在的!而曾英庭導演也將這個元素嵌入故事中,成了男主角的原型;一如經典科幻電影《銀翼殺手》,在《椰仔》中,男主角因有特殊的成長過程而通曉多國語言,讓他對這樣的工作更得心應手。影片中的語言以中文、泰文與閩南語交錯使用,讓這部片充滿異國情調,各語言使用的時機更是充滿玄機,但這對飾演男主角的施名帥卻是一大挑戰,為了拍攝這部片,他學了一個多月的泰文、有時也到桃園車站找人聊天,了解移工的生活形貌。
曾英庭導演不但看中演員後天的訓練細節,更注重演員先天的素質。「女主角要有觀眾緣」,曾英庭導演不斷強調。尋找《椰仔》的女主角人選可說是讓劇組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因劇中設定是混血華裔,女主角需要會說中文、泰文、看起來要像泰國人……林林總總的條件讓尋找人選如大海撈針般困難,在面試了一些人選之後,更發現現今有許多在泰國土生土長的「泰國人」其實也與我們的面貌很類似;一連找了四、五個月都沒有結果,最後輾轉由偶然認識的泰國導演介紹,才認識了這部片的女主角Apiwong Sajee。

拍電影就是我的時光機
細數拍電影的過程,曾英庭導演臉上寫著滿滿的興奮與著迷。「我很喜歡那種心中的世界逐漸在形成的過程。」把自己心中抽象的感動,轉化為影像讓觀眾理解;從撰寫劇本到殺青、後製完成,經歷和劇中主角一起難過、一起開心的過程無比迷人。「那位飾演媽媽的其實是個素人演員,一開始還有些擔心她無法入戲……但看見她們一見面、眼淚滑下來的那瞬間,我就哭了。」曾英庭導演回憶起拍攝《椰仔》女主角找到媽媽的那一場戲時,心中的感動是無可比擬的。
「小時候我一直相信有時光機。長大後,電影對於我而言就是一個時光機。」聊起為什麼喜歡拍電影,曾英庭導演給了我們這樣一個浪漫的答案。事實上,之所以會籌拍《煙火》這部作品,即是因為在某次新年期間與朋友在牌桌上的閒談過程中所得到的靈感。朋友在打麻將時與他聊起「後悔的往事」,是有一次母親到軍營中探望他,將他帶離軍營後,他卻匆匆坐上北上的車子去和女友約會,留下母親一人孤伶伶地回到家。這個故事讓曾英庭導演在充滿歡笑的牌桌上突然鼻頭一酸,於是他開始撰寫《煙火》的劇本,決心用攝影機來給朋友與自己一個改變的機會。
「拍戲很過癮。」談起拍電影,曾英庭導演眼睛裡散發出滿滿的熱情,相信這台時光機會一直運轉下去,帶給人們一個又一個的精采故事。

【椰仔】 Ye-Zai มะพร้าว | 預告片Trailer (2012)

星期六, 7月 06, 2013

退去銳氣的春風少年兄——林強專訪

曾以一曲開創台語歌新格局的<向前走>紅遍大街小巷的林強,近幾年雖退居幕後從事電影配樂工作,但仍不減其創作熱情。20135月,清華大學夜貓子電影院舉辦「幸福進行曲 電影配樂影展」,選映八部林強電影配樂作品,林強本人也出席映後座談,並接受清華大學寫作中心「影人採訪寫作」課程的採訪,與大家分享他參與音樂、電影創作這數十年來的所見所感。
       
做配樂的核心態度
「我做配樂的核心態度就是『配合』。」林強開門見山地這麼說。台灣電影多為「導演制」,一整部電影的編劇、美術、攝影、音樂、服化……等元素多為導演統籌,相對而言,一部電影的成敗,「導演」須負最大責任。林強認為,他的工作就是「傳達導演想要的感覺」,在達成這樣的基礎後,再把他由音樂人角度切入所感受到的想法進一步與導演溝通,讓音樂與影像產生化學作用,為電影整體加分。有時,他也會建議導演不必另外再加入配樂,與中國導演劉杰合作的《透析》即是一例。榮獲第四十七屆金馬獎最佳原著劇本獎的《透析》,以極為冷靜的畫面闡述死刑與器官捐贈議題,林強認為這部電影意境已經足夠,不需再用配樂來渲染,因此,最後他所作的配樂只有用在片尾的工作人員字幕部分。一般而言,配樂師不會參與電影的現場拍攝工作,但在導演經費許可的狀況下,林強也會到拍攝現場走一走,「去看看那邊的環境、人們吃什麼食物、過怎樣的生活……」林強認為這些實地的參與與互動,都有助於他作出更切合的音樂、讓整部電影的影像與聲音有更深刻的關聯。對於林強來說,「電影配樂」即是以音樂「配合」電影,在這之間碰撞出創意的過程。「很多時候我是去救火的!」林強提及,藝術工作者常有許多堅持,配樂師與導演理念不合、無法共事而拆夥的情況其實相當常見,但他並不會有這樣的困擾,「因為工作倫理就是這樣。」在這位曾以《南國再見、南國》、《千禧曼波》與《一年之初》分別獲得金馬獎最佳原創電影歌曲、最佳原創電影音樂;以《陽陽》獲得第十一屆台北電影節劇情長片最佳音樂獎;以《碧羅雪山》獲得第十三屆上海國際電影節最佳音樂獎的電影配樂師身上,我們看不見任何執拗或自滿,在我們面前的,是待人謙和、克己復禮的音樂人林強。

電子音樂——探索未知的空間與未來
「我已經好幾年不聽音樂了!」當被問到最近喜歡聽哪些音樂,林強給了我們這樣令人驚訝的答案。在配樂過程中,林強希望導演不要先拿其他音樂作品給他聽。
談起音樂創作,林強這麼說:「重要的是找到你堅守的『價值』,外在的形式是很容易模仿、扮演的……所有的創作來自內心,我覺得創作者去追朔源頭很重要。」從真言社的唱片助理;到發行大賣四十萬張的《向前走》,成為滾石唱片旗下炙手可熱的藝人;再一頭栽進電子音樂的世界,跨出台灣,於海外發行電子音樂作品《驚蟄》,林強一路走來,始終不變的是對於音樂的熱愛。近年來十分著迷於電子音樂的林強,不斷嘗試將電子音樂元素加入電影配樂中。在與侯孝賢導演合作的《千禧曼波》和《南國,再見南國》、與鄭有傑導演合作的《一年之初》和《陽陽》等作品中,皆可以聽見林強純熟且獨具一格地運用與掌握各種電子樂聲響和節奏。「早期的電子音樂著重於『仿真』,但我喜歡的是利用電子音樂產生的獨特音波激盪出不同形式的創意。」雖然,電子音樂創作在台灣仍是相對冷門的一條路,但林強並不退卻,他相信,音波所帶來的能量將拓展一個更寬闊的新世界,「電子音樂對我來說,還有一種功能是探索未知的空間與未來。」林強如此總結。

亦師亦友的侯孝賢導演
1993年坎城影展期間,林強與侯孝賢導演一起坐在海邊,看著遠方的煙火。「強仔,你不要唱歌了,你來拍電影吧……在台灣,唱歌的最後不是去開餐廳,就是去當立委。」林強打趣地轉述侯導的話。然而,正是侯導的這句話,讓林強認真思索未來的道路。談起侯導,林強難掩敬佩神色。「看電影是我逃避現實的方式。」熱愛看電影的林強,曾經省吃儉用地省下零用錢,到電影院看一整天的電影。生長在電影院充斥著軍教片、武俠片與瓊瑤文藝愛情片的八零年代,林強描述自己當時非常「崇洋」、相當喜歡好萊塢電影,一直到看了侯導的《戀戀風塵》與《童年往事》兩部片後才大大地扭轉了他對國片的看法。林強相當驚訝:「原來電影可以如此精確地表達那些我記憶裡的片段,我可以從電影裡看見許多自己的生命。」接受大量西方文化洗禮的林強一直在反思:「有沒有一個東西是我們自己產生的驕傲?」林強認為,即使我們學的東西大多數來自西方,我們仍有屬於我們自己的生活創意與角度。將這些元素內化之後,再以創作作品來表達我們獨有的生命狀態,他在侯導身上看見了這樣的能力。

退去銳氣的春風少年兄
「我希望自己能做到『外圓內方』……圓的目的不是圓滑,而是圓融。圓融是在和睦相處之外又找到一個方法讓大家都受益。」對照年輕時的意氣風發,現在的林強內斂但不失親切。當被問起是什麼樣的事件或經歷造成這樣的轉折,「人會改變都是一點一滴的。」林強給了我們這樣的答案。林強坦言,對於很多事件、想法,他常常都有矛盾、不對勁的感覺,但又不清楚確切的問題在哪裡。回憶起過去在主流樂壇工作的時期,他總有「我在這邊幹什麼?」的疑惑,彷彿自己是扮演著唱片工業之下觀眾想要消費的「林強」,而不是真正的他自己。種種的迷惑隨著金錢與名氣接踵而至,在不知道如何處理、面對的狀況之下,最初,他以「態度」和世界碰撞,但最後總落得兩敗俱傷。「有時我很討厭自己。」在那段叛逆、自閉、憤世嫉俗的時期,他一度尋求藥物來解決這些矛盾、陰鬱的心情,然而,「用外來方式解決內在的矛盾都有副作用。」林強如此提醒我們。在偶然的機緣下,林強重新翻閱了受贈的《靜思語》,這塊敲門磚啟發他開始以老祖宗所傳下來的儒、道、佛家智慧,去解決人生的問題與矛盾。除了翻閱長者推薦的書籍、聆聽前輩給予的建言之外,林強也身體力行地在日常生活中實踐許多理念。「『實行』才是真正的改變。」林強如此勉勵我們。

星期三, 7月 03, 2013

《夜與霧》


  暗夜裡,自一片茫茫大霧中透出一絲光亮,載運猶太人的列車緩緩駛來。「勞動帶來自由(德語:Arbeit macht frei)」,集中營大門上高掛著這句標語,似是給了這些猶太人們一線希望,但實際上勞動帶來的卻是必死無疑的命運。

  《夜與霧》是法國導演亞倫‧雷奈在1955年受「第二次世界大戰歷史協會(le Comité d'histoire de la Seconde Guerre mondiale)」邀請,為紀念戰爭結束十週年所重新剪輯、拍攝的經典紀錄片。透過鏡頭,雷奈帶著我們回到已經人去樓空的奧許維茨集中營現場,穿過一道又一道門廊,訴說著一個又一個悲慘故事。除此之外,雷奈也採用了薛尼‧伯恩斯坦(Sidney Bernstein)在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拍攝的資料畫面。雷奈自五萬多尺毛片中慎選合適的材料,略去過於殘酷的畫面,因其本意並非激起「仇恨」,而是要讓觀眾身歷其境那段暗無天日的歷史浩劫。看著那些堆積如山的鞋、一捲捲由女人長髮所編織出的布匹、以人脂製成的肥皂、一片片人皮……搭配上由法國詩人、小說家,也是集中營倖存者的尚‧凱洛爾(Jean Cayrol)所撰寫的旁白,《夜與霧》展現出驚人的力道與餘韻。

  《夜與霧》這部作品不但為這段歷史留下了寶貴的資料,亦深深地影響了亞倫‧雷奈的創作。自此之後,「記憶」與「遺忘」的命題自此開始大量出現在亞倫‧雷奈的電影中,諸如1959年的《廣島之戀》、1961年的《去年在馬倫巴》以及1963年的《穆里愛》皆是著名的例子。不論是《廣島之戀》中拍攝反戰電影的女演員,抑或《穆里愛》中長長的戰爭片段剪輯,都可以聽見亞倫‧雷奈在電影文本中對於「反戰」意念的低迴,而這些作品多發表於國際關係動盪不安的六零年代。藝術工作者所做的創作不應是當代政權的傳聲筒,亞倫‧雷奈的作品總能呼應現實社會中所發生的時事,給予當權者批判與反思。

        片長僅有31分鐘的《夜與霧》所帶給我們的,不僅僅是這段荒謬歷史的重現,更要我們思索:歷史上的錯誤究竟應該由誰承擔?我們要如何面對過去這段真實的不堪記憶?我們要如何記取教訓,不再走回頭路?

星期一, 5月 27, 2013

從「心」出發,探訪真實——專訪蕭菊貞導演

「我很清楚我要做什麼。」談起開始拍攝紀錄片的契機,蕭菊貞導演如此說。雖然本身是清大經濟系學生,但她大量修習藝術相關的通識課程,並全力以赴地準備每一堂課。在修習由李道明老師開設的「錄影帶製作」課程後,開啟了她以影像創作的道路。同時,她也在這門課與同學一起完成了《博盛,這孩子》,記錄一位智能不足的孩子和他母親的故事,並在隔年勇奪金穗獎紀錄片優等獎。畢業後,蕭菊貞導演開始在《新新聞》上班,主跑財經線新聞,更騰出時間,參與社會、教育及文化線的新聞採訪工作,在記者生涯中累積了大量的人脈與知識,對日後的創作也奠定了一定的基礎。

  離開《新新聞》之後,蕭菊貞導演著手把幾個有興趣的故事拍成紀錄片,「能說故事和別人分享是一件很幸福的事。」蕭菊貞導演認為她拍紀錄片並不帶特定企圖或包袱,她拍紀錄片就只是為了說出自己感動的事給更多人了解。「紀錄片很多是你私領域的東西,」談起拍攝紀錄片的困難之處,蕭菊貞導演認為「如何面對、拍攝被攝者,呈現出最『真實』的一面」十分具挑戰性。她走入紀錄片田野的方式是相當土法煉鋼的:先認識拍攝對象,然後與他們聊天、深入了解他們的生活、取得他們的信任,接著才進行紀錄片的拍攝。她認為,過程遠比結果重要,「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才是她最重視的,雖然每一個被拍攝者有不同的背景,但她相信,人的內在必定有某種共通的情感,能夠藉此走進對方的世界,以影像記錄一種真實。在多部紀錄片拍攝工作結束後,蕭菊貞導演仍是與許多被拍攝者保持密切的互動。在如此真摯的創作理念之下,暨《博盛,這孩子》之後,蕭菊貞導演又以《陽光愛情》、《火鶴》等記錄身心障礙朋友的紀錄片獲得金穗獎的肯定;並以《紅葉傳奇》和《銀簪子》連續奪得兩屆金馬獎最佳紀錄片,且相繼入圍多項全球重要影展。

  即使獲獎無數,對於拍攝紀錄片,蕭菊貞導演仍是不停地自我辯證、不斷精進自己。雖然在旁人眼中看來風光、順遂,但蕭菊貞導演仍感到十分不踏實,「我有好多問號,對於拍攝者的無能為力…….」在拍攝《紅葉傳奇》與《銀簪子》時,蕭菊貞導演都遇上了重大的挫折。在拍攝《銀簪子》時,無法抵擋的衰老與死亡、老榮民無從抒發的鄉愁、戰爭的殘酷無情、紛擾的政治情勢……,這些苦難透過攝影機之眼,進入蕭菊貞導演的心中。當時,蕭菊貞導演一度因憂鬱症而停拍此片。「如果當時不拍,這些人就沒有了。」蕭菊貞導演不斷如此提醒自己,咬著牙撐了下來。而在拍攝《紅葉傳奇》時,她對於拍出「真實」的信念產生了疑惑。什麼是「真實」?加入了「配樂」就不「客觀」了嗎?完全客觀很難,即使是紀錄片,影片所呈現的角度仍是可以操控如何運鏡、剪接的導演做過選擇與編排的。「紀錄片就是有作者觀點。」蕭菊貞導演這樣提醒我們,紀錄片並不是客觀的,觀眾們要有思考的能力。

蕭菊貞導演在1994年的第一部紀錄片《博勝,這孩子》距今已有十九個年頭,這十九年來,蕭菊貞導演一直在影像創作的路上努力不懈。一路走來,蕭菊貞導演顯得益發從容、游刃有餘,這其中的祕訣,想必是她那熱情、誠懇的本心吧。「態度才是最重要的。」蕭菊貞導演如此提醒我們,要避免創作出「有體無魂」的作品,創作者由真切、濃烈的感動出發所帶來的創作,往往擁有不可忽視力量。

星期六, 4月 27, 2013

用服裝剝去中國當代社會的外衣:賈樟柯《無用》



賀照緹導演的《我愛高跟鞋》以倒敘法陳述一雙高跟鞋的前世今生:漫步於紐約第五大道的美籍服裝設計師、在中國設廠的台商、鞋廠的女工、在中國俄羅斯邊境養牛,宰殺剛出生的小牛製作高級皮料的農戶,這些人們在高跟鞋的供應鏈裡都扮演著不可或缺的角色,但從極度的貧窮,到極度的富有,賀照緹用鏡頭穿針引線,帶領我們看見這其中驚人的差異。而賈樟柯的《無用》則透過「服裝」來記錄當代消費社會的現狀、描繪不同階級之間對於服裝的想像。身處於中國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型的時代,賈樟柯敏銳地體察到了社會上的種種變化,透過捕捉在社會上被相對邊緣化的角色們的身影,他用鏡頭領著我們看見這些因時代快速改變而斷裂的社會關係。
        《無用》是賈樟柯拍攝藝術家三部曲中的第二部。在第一部《東》的片尾,劉小東提到:「在這樣的時代裡藝術有什麼意義?」《無用》從日常消費性事物切入,繼續尋找這個問題的答案。中國廣東藝術家馬可創立了自己的服裝品牌「無用」,她提倡以手工一針一線生產服裝,因為手工藝品裝載著製作者的情感與代代相傳的歷史重量;她試圖將服裝埋在地下兩年,讓自然的力量與她共同創作。馬可所設計出的「無用」系列是一種對消費社會的反叛,如此前衛的藝術理念在時裝界無疑是具有先鋒意義的,那是大量生產的現代消費品所沒有的價值。然而,在巴黎時裝展的鎂光燈與掌聲之下,馬可的作品/商品內在所蘊含的時間性、手工製作的溫度念似乎也成為一種可消費的價值符號,如同櫥窗內的新款服飾一般,等待著被評選、被定價。
        賈樟柯在許多橋段以近乎靜止的速度運鏡,沉穩淡泊的節奏讓《無用》飽含道家況味,三段式的影片帶著我們從廣州的工廠、巴黎的時裝展覽一路走到山西的村落。具紀錄片本質的《無用》加入了些許擺拍的橋段,賈樟柯匠心獨具的設計讓這部紀錄片前後扣連緊密但不減浪漫詩意,呼應的細緻程度不下於精心鋪排的劇情片。其中,最令人津津樂道的莫過於當馬可的車子遇上礦工、鏡頭追隨礦工而去,開啟另一條關於社會底層的民工如何看待「服裝」的故事軸線,巧妙地與當今炙手可熱的服裝設計師馬可的心路歷程交融在一起。有別於一二段著重於探討「人與物」、「自然與物」的關係,第三段的場景位處於山西汾陽,在這樣一個處於中國內陸,仍未被大城市中的消費文化劇烈影響的村落裡,人們對服裝的需求甚至仍以遮身蔽體為主,一樣從「服裝」出發,第三段用了許多篇幅來闡述在消費主義中已然失落的「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礦工的衣服破了,依舊不辭遠路地拿到城裡找裁縫師傅修補,與裁縫師傅在修補服裝時的閒話家常,仍可看出這個社會裡的人際關係,遠比熱鬧、繁華的大都市緊密、親近。
        三段影片,從設計、生產到消費,我們看著許許多多的服裝歷經了形形色色的人們,我們不禁想知道:在那些華麗、時髦的服飾之下,藏著什麼樣的靈魂?賈樟柯的《無用》以服裝剝開了中國當代社會的外衣,影片尾聲揮舞著襯衫、一邊高喊「衝啊!殺啊!」,一邊駕著摩托車的驍勇少年,不正是中國當代社會的最佳隱喻嗎?

星期六, 2月 23, 2013

2012 Review

2011
November
2011.11.14 交大看Tizzy Bac
2011.11.15 共食小組泡菜鍋趴
2011.11.16 企業參訪/和戴阿逼去女巫店/和雪於綠蓋茶約會 

December
.2011楊逵百年文學音樂節:清華校園場籌備人員
2011.12.5 楊逵紀念音樂會系列活動:野菜宴@清大實齋講堂
2011.12.9~2011.12.10 台南找采姿、藝璇
2011.12.18 假文藝青年俱樂部@清大蘇格貓底(查拉姊姊講了好多話!)
2011.12.20 楊逵紀念音樂會@清大合勤演藝廳
2012.12.26 「聚鼎科技」一日助理

2012
Janauary
2012.1.13 21歲生日
2012.1.14 首投族(生日願望泡湯了嗚)
2012.1.16 《痞子英雄》w旻函
2012.1.25 初三,去六阿姨美濃新家
2012.1.31 和R講了近半年來Iris Lu的事,心情有好一點。(我非常驚訝我竟然在備忘錄寫下這行文字,但回想起來,我仍清晰地記得那時是相當困擾的。感謝R。)

Febuary
2012.2.3 和H逛駁二藝術特區
2012.2.10 The Vaccines@Legacy Taipei
2012.2.12 採訪拍謝少年/和I去吃Flugel Cafe
2012.2.13~2012.2.14 H來新竹玩
2012.2.17~2012.2.19 台中行(大波帶我去九號貓巷看好多貓貓!跟曾阿采、玟萍征服好多夜市小吃!)/倉庫搖滾
2012.2.21 Ashly來新竹(吃魔法咖哩加飯吃到店員說:「呃,我們可以加半碗飯......」)

March
.本學期旁聽何東洪老師於交大開設的「通俗音樂的文化研究導論」
.本學期開始於「清大夜貓子電影院」工讀
.六四二十三周年紀念晚會籌備人員
2012.3.2~2012.3.4 采姿來新竹/梅竹賽


April

May
2012.5.26 擔任夜貓子電影院金穗獎影展座談與談人(場次:《極限人生》)
2012.5.28 河岸留言You Rock獨立音樂未來模型記者會

June
2012.6.4 六四二十三周年紀念晚會@中正紀念堂

July
.暑期音樂社會學讀書會
2012.7.1 拍謝少年@好初早餐/和戴阿逼逛A Room Model
2012.7.25 達利展/Radiohead演唱會@南港展覽館

August
.清大夜貓子電影院「金基德影展」
2012.8.4 金基德影展:《海岸線》
2012.8.9 拿到手排駕照
2012.8.14 金基德影展:《只愛陌生人》
2012.8.17 華隆罷工聲援/假文藝青年俱樂部發片首賣@The Wall /第一次去啟元買CD......
2012.8.18 金基德影展:《情弓》
2012.8.25 核電歸零音樂會@The Wall
2012.8.26 考多益(Result:905)
2012.8.28 金基德影展:《夢蝶》

September
.本學期參與籌辦「核電論壇」及「綠色飲食教育論壇」
.本學期完成工業工程專題研究:《消費者對攜帶型電腦偏好之使用者經驗應用》
2012.9.14 《羅馬浴場》
2012.9.20 核電論壇
2012.9.22 和小三、呱呱爾福和橋二手市集探險

October
2012.10.6~2012.10.7 台北找I,穿耳洞(一個月後又合起來了......)
2012.10.13 核四參訪
2012.10.14 白蘿蔔@海邊的卡夫卡
2012.10.19~2012.10.21 東港王船祭
2012.10.27 LGBT Pride

November
2012.11.16 假文藝青年俱樂部@清大彩虹周

2012.11.18 清韻獎@清大合勤演藝廳
2012.11.22 核電論壇、飲食教育論壇晚唱慶功宴@好樂迪
2012.11.23 和鴨先生開車回高雄
2012.11.30 清華大學綠色飲食教育論壇


December
2012.12.6 抓到一隻大鴨
2012.12.15 台北找I
2012.12.19 工業工程專題展


星期六, 2月 02, 2013

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們:《麵包與玫瑰》


肯.洛區的《麵包與玫瑰》說的是一場美國夢,以及做夢背後的代價。來自墨西哥的瑪雅到美國與姊姊蘿莎相聚,姊姊蘿莎除了工作之外,更必須承擔起同是非法移民的丈夫在沒有醫療保險照護下的無情病痛:她為了支持家人的生活,不惜下海從事性工作、為了爭取妹妹在大樓中當清潔工的機會,與領班發生關係。因緣際會之下,妹妹瑪雅愛上了一名政治狂熱的律師,並和他積極參與工會的抗爭活動,在不友善的社會結構下,最後她選擇自己粉碎那美國夢──到加油站竊盜搶劫。《麵包與玫瑰》由這兩個在惡劣環境中努力、掙扎、妥協的底層女子演繹出的鮮明故事軸線,交織出肯.洛區電影一貫的犀利觀點與人性溫暖。
麵包與玫瑰,生存與尊嚴,難道最後只能是非法移民者的一場幻夢嗎?肯.洛區透過本片揭露了現代國家中的底層移工所面臨的困境:低廉的薪資、任意解僱、醫療與教育等福利制度的缺乏、權力不對等、文化語言不平等、性別不平等……等問題。即使被恭維為現今影壇少數「社會良知寫實主義大師」,肯.洛區的電影並非非黑即白那樣善惡絕對、單方面地淪為激情或偏頗,他總是以鏡頭公平地去記述劇中每個角色在面臨種種艱難的考驗時、在人性拉扯的取捨間,那份最真摯的情感與姿態。
電影中,清潔工蘿莎對工會律師說:「你做過工嗎?上過大學的小白臉!」令我震撼不已。知識份子是否能夠真正與勞動階級站在同一陣線、有一致的目標,關係到整個運動的成敗。肯.洛區除了揭發資本家階級的惡行惡狀外,亦回過頭來探討「工會」這組織本身的複雜性:當工會鼓吹非法移民站出來爭取權力時,若行動失敗,工會仍可持續;但非法移民們無一不是冒著身分曝光遭遣送出境的風險來拼搏。是誰的理想?是誰的代價?這恐怕是在運動中時時刻刻需要一再檢視的問題。
        《麵包與玫瑰》全面、具體地剖析了雇主與勞工與工會與勞工的關係。肯.洛區拍出了底層人民的掙扎和不堪;道出了看似理想美好的抗爭、運動背後的複雜,在在襯托出這些移工們面對夢想與生存那份破釜沈舟的勇氣。而那樣的勇氣,不論在什麼時代、什麼樣的世界,都是最珍貴也最缺乏的。

星期二, 1月 22, 2013

作夢的權利,人人平等:《我的名字是喬》



   喬是個酗酒到無法自拔的失業青年,三十七歲的他,在一次酒後失手毆打女友後決定痛改前非。他開始定期參加戒酒聚會,「我的名字是喬。」,他總以這句話開端,接著與大家分享他的戒酒經驗,以及對未來的想像。他一再失敗、一再重頭努力。
喬以失業救濟金度日,他訓練一群小混混打足球,幻想著它是個夢幻隊伍、是全世界頂尖的足球隊。他站在陰暗的角落裡掙扎著想要走向光明,嘗試著戒酒的日子裡,他愛上了一個美麗的社工,莎拉,但她卻無法了解他那個已被貧窮、酒精及藥物支配的世界。
一切恍若漸漸轉好。莎拉把陳述酗酒歷史的喬拉入懷中,輕聲說:「沒關係!」莎拉接納了喬、與他相戀。曾幾何時,喬所訓練的「夢幻球隊」也有了整齊劃一、光鮮亮麗的鮮黃色球衣。
然而,當喬決定兩肋插刀為好友連恩解決和地方藥頭的糾紛時,情況急轉直下。喬和莎拉在不同的成長背景、社會階級之下,他們所擁有的資源與支持體系大不相同,所做的選擇亦大相逕庭。莎拉聽著淪為毒販的喬哭喊著:「我不這麼做,連恩怎麼辦?現實是殘酷的,我不能見死不救,因為我在場,我沒有選擇。莎拉妳得相信我,我盡快搞定,以後永遠脫離,這件事不會傷害我倆。」,她哀莫大於心死,緩緩說:「已經傷害了,你失去我了。」……
被稱為現今影壇少數「社會良知寫實主義大師」的肯.洛區,他的電影從來就不是票房寵兒,那些掀開社會光鮮亮麗的外衣,展示底層鮮血淋漓的創口的電影,無不環繞著「社會階級」、「資源」、「族群」……等議題。肯洛區的電影讓我們看見那些不幸,並且自省:在層層鏈結之下,我們無一不是這個受破壞的世界的成因;我們都是造成身邊周遭不幸的幫兇,我們必須對這社會施予更多關懷,乃是因為我們必須彌補與贖罪,而不是帶有優越感的「施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