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 9月 06, 2011
追憶似水年華:岩井俊二《情書》
開學前夕,校園裡隨處可見帶著倉皇臉孔或期盼眼神的新生。這兩天恰好是新生訓練,我看著海報牆的夜貓子電影院海報,想起孤獨的岩井俊二(Shunji Iwai),在大學入學日當天就翹了開學典禮,走進學校的電影研究社借了一台攝影機,大步走出校門開始拍起橫濱的街頭。
多年之後,他成為一位出色的電影導演,第一部長篇電影《情書》以清新不落俗套的敘事手法鋪陳一段難以啟齒的晦澀愛情,在各界獲得極高的肯定。
電影從一望無盡的雪景開場,渡邊博子躺在雪地裡聽著刺骨的風聲刮過耳膜、看著雪片一片一片地飄落在臉上,體會未婚夫藤井樹因山難困在雪地中死亡的感受。在影片最後坦言「他帶給了我許多美麗的回憶,我卻貪心地還想要更多……」的渡邊博子對過去的記憶仍無法忘懷,遂提筆寫下簡單字句,寄出了一封書信給未婚夫藤井樹,想不到書信卻陰錯陽差地送至與未婚夫初中時代同名同姓的女孩手中。透過渡邊博子與藤井樹(女)的魚雁往返,一段塵封已久的青春回憶一點一滴地被挖掘、解密。
青春與愛情是岩井俊二在電影中最常探討的課題。然而,《情書》不只是一部純愛電影。《情書》巧妙地運用逆光攝影與動人配樂,構築出包含「青澀的愛情」、「無怨無悔付出的親情」與「面對死亡,生者如何背負傷痛、進而痊癒」等課題的生命故事,哀傷卻不沉重。當少女藤井樹望著一隻被冰雪凍死的蜻蜓,淡淡地問母親和爺爺「爸爸死了,是嗎?」,這一幕將她心裡的哀傷與無奈表露無遺;在影片尾聲,秋葉茂與渡邊博子來到藤井樹(男)遇難的山區,秋葉茂鼓勵渡邊博子對藤井樹說一些話,渡邊博子的腳步先是遲疑,後來才緩緩到加速。在奔跑的過程中,她在雪地中摔了一跤,跌落了身上的暗色厚外套,露出橘紅色毛衣重新站起來,大步向山谷奔跑,對著望不見的藤井樹大喊「你好嗎?我很好!」,將心中的千言萬語化作一句簡單的問候,讓人頓時心中充塞許多複雜情緒。這樣點到為止、恰到好處的情緒表達在影片裡俯拾即是。
片中幾乎沒有被浪費的橋段,每一個畫面都有它所要訴說的故事:面貌相同的渡邊博子與藤井樹(女)在熙來攘往的街頭擦身而過,雖然沒有一句台詞卻埋下了有力的伏筆、藤井樹(女)在圖書館裡工作的巧妙之處到全片最後不言而喻。乍看之下像是要調節氣氛的丑角也會在你毫無準備時脫口而出一些讓你再三咀嚼的話語。「男生和女生的故事總是重複的。」在劇中極為神經質、不斷瞪大眼睛、拿著不成比例的梳子梳頭而把頭髮梳斷了的及川早苗在被藤井樹(男)拒絕之後這樣說,第一次聽見時覺得這樣的橋段十分爆笑,反覆思量後又覺得隱隱心驚。
電影中幾乎沒有什麼台詞的藤井樹(男)是全劇的靈魂人物。他是孤傲的,專挑一些冷僻的書籍借閱,於借書卡上書寫自己喜歡的女孩(也是自己)的名姓,說明他不願與一般人相同、因意外而失去百米短跑競賽資格的他帶著未痊癒的傷在賽道外與選手一同奔跑,最後不支倒地蓄意絆倒原跑道的選手,說明他是「獨特」、「無法被取代」的;他是可愛的,當女孩要交換因同名同姓而誤拿的英語考卷時,故意說看不清考卷上的字,讓喜歡的女孩在腳踏車車棚裡一遍一遍搖著車踏板幫忙照明,只為了讓兩人相處的時間再多一刻,純真、晦澀懵懂的青春愛戀透過岩井俊二的鏡頭詮釋過後又更加美麗深刻;他是難解的,一如藤井樹(女)與渡邊博子透過長時間的書信往返才逐漸解謎一般。因墜落山崖而失溫彌留的他,唱起輕快的曲子,那是松田聖子在1980年夏天大紅大紫的單曲<藍色珊瑚礁>。他在腦海中跟著少女偶像夢幻的童音唱著「啊我的愛已隨那南風而去 / 啊都到了那薰風吹拂的珊瑚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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